“循着潮湿的花径,沐雨而来。鹤望兰,你独栖高枝,你初长爱情的姿势,深远是萼,纯情是蕊”这是早些年我读到的最为出色的诗歌之一。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一种叫“鹤望兰”的花卉。有着这样典雅名字的花,一定美丽无比。 见到鹤望兰是在湖畔的花店里,在鲜艳的花丛中,鹤望兰因为它的茎枝秀长而比其它的花高出一大截。我见到它时,并不知道它就是鹤望兰,但我一眼认准了它,这种花卉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芬芳很久了,它一定就是我在诗里读到过的鹤望兰。现在,它们静静地被怒放的花丛簇拥着,花茎从叶腋抽出,似鸟儿的长颈,花苞紫红,花萼橙黄,花瓣淡蓝,恍如一群展翅欲飞的彩鸟。这些外形酷似飞鸟的花卉,怎么会叫鹤望兰呢?我指着它问卖花的女子这是什么花?女孩子刚好做完一笔生意,心情愉悦地告诉我这是天堂鸟。从形状上看,花形更接近鸟。这个花名自然也不错,又响亮又令人充满幻想感。我问女孩,它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名字?女孩回答得很干脆,是的,它也叫鹤望兰。我说鹤望兰不是很好听吗?怎么又叫天堂鸟了? 女孩告诉我这种花原产于南非,是一种野花,从前英皇乔治三世所钟爱的皇后莎洛蒂因为喜欢这种花草,认为它的花形特像鸟冠和鸟嘴。女孩边说边拿起一枝天堂鸟,指着花苞说,喏,你看像不像?它出生的故乡原名就叫天堂鸟村,所以皇后就给这种野花赐名“天堂鸟”。 我问:那又怎么叫鹤望兰呢?女孩说具体我也说不清楚,大概是它的样子又像伸颈远眺的仙鹤,所以才叫鹤望兰的吧。不过,我们都愿意叫它天堂鸟,这个名字吉祥又富贵,况且,我们杭州又与天堂有联系,买的人特别多。 在我与女孩问询的过程中,有人来预定一只花篮,指明是宴会上用的,说好下午四时来取。女孩快乐地答应着,边动手插花边说:“像这种小花篮,中间一枝肯定是要插天堂鸟的。”女孩插花的手艺既娴熟又灵巧。一会儿功夫,就插好了一只花篮。一枝天堂鸟固然挺立在花篮中间,既显出了层次,更使整个花篮有了一种高雅的气质。插花女孩边颀赏着自己的作品边用剪子修剪着斜逸出来的枝蔓,怡然自得。等她把花篮捧到花架上,我又问:你刚才说天堂鸟产于南非,你的天堂鸟不会是从南非空运过来的吧?女孩说不会,现在江南什么花都能种植了。前些年天堂鸟是蛮贵的,特别是获得种籽是要靠一种体重只有2克的微型蜂鸟来传播花粉的,现在有办法了。女孩没有告诉我现在用什么办法栽培天堂鸟,却告诉了我另外一个故事。 女孩说23届洛杉矶奥运会规定谁获得金牌,就献给谁一枝天堂鸟花,所以天堂鸟又叫胜利者之花呢。我诧异于女孩对花卉知识的广博。女孩说这没什么的,我们在学校读书时都听老师讲的。我说卖花还有专门学校的?女孩说是专修学校,学插花。女孩说我插一盆花,你给取个名字。女孩兴致颇高地取来一堆花、叶、枝,动作伶俐地剪取一片枫叶为背景,取数朵黄菊作铺垫,又折一截枯枝为陪衬,最后,插上一枝天堂鸟花。我说这就完了?她拍拍手,说完了,你看看,取个好听的名字。我望着这盆插花,被淡淡的苍凉缓缓地缠绕着,我感觉到了什么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述它,这大约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吧。我笑着无奈地摇摇头。她说你去过南昌的滕王阁吗?我说去过。她又问你会背诵王勃的“滕王阁序”吗?我说背不全,但能背几句。她说你背几句给我听听,最有名的。经她一点拔,我的心里豁然一亮,想起自己登阁眺望晚霞映照下的长江浩荡东去,我脱口而出:“落霞与孤鹜齐飞,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她说好了,就这两句,就是这盆插花的名。 我细瞧插花,枫为霞,菊为秋,一只孤鸟正在霞光中翻飞于江水之上。女孩含笑说:“这盆插花原创作者是日本的插花高手铃木巷子,是90年东京插花博览会上很有名的一件作品,我只是摹仿罢了。”她顿了顿,又说:“你站了这么久,不买点什么花?”我连声说我买。我指着天堂鸟,说就买它。她问几枝?我说就一枝。女孩把花递给我,我付了钱,向她道了谢,转身离开了花店。我手执天堂鸟花走入人流滚滚的城市街头。我又想起那位诗人的鹤望兰,“任三月风吹开你的寂寞,放牧灿烂如初的灵魂”。 鹤望兰,你永远眺望的姿态是不是在渴求什么?你独栖高枝孤独地芬芳,是不是在期待那只神秘的蜂鸟?鹤望兰,你愿不愿是栖息在我来世窗前的一只飞鸟?抑或是我梦中远行的一张单程票?你将带我走向哪里?是你飞来的天堂吗?还是你一直在飞越的寂寞旅程?鹤望兰,把我想象的翅膀给你;把我颤栗的灵魂给你;把我的一切都给你。在来世的天空自由地飞翔的那只彩鸟就是我,就是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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